从不动如山到深入敌后，朝鲜战争前期的人民军第10步兵师团

话说在朝鲜战争初期打到釜山防御圈的人民军十三个步兵师团中，美韩军对其各部的表现一直评价褒贬不一，但如果说哪支部队曾受评价最低，自然是曾参与攻打大邱的人民军第10步兵师团，不过在更换了师团领导后，该部又在1951年初的第三次战役中打了一次翻身仗，笔者这回就来介绍这支部队。

人民军建军75周年阅兵式上第10师团长金大洪画像

第10步兵师团于1950年3月组建于肃川，代号745部队，起初被称为“第2青年训练所”，首任师团长是抗联老战士金大洪。金大洪（김대홍），出生于1917年12月17日，1932年加入伪满洲国境内的朝共少年团体，1936年9月加入东北抗日联军，因为枪法娴熟，曾担任抗联第2路军连长。1940年，金大洪跟随金委员长退入苏联境内，后与同在抗联工作的女战友李桂香（리계향）成婚，此外，他还曾多次潜回中国东北，侦察日军军用机场的情报。

1945年8月15日二战胜利后，金大洪跟随金委员长返回朝鲜，曾先后担任熙川郡安保部部长、平安北道人民安保队司令。人民军成立后，金大洪调任人民军的种子部队——第1师团1联队参谋长，后又调任独立旅团参谋长、平壤军事学院副校长、某师团参谋长，虽说所调动的岗位都比较重要，但仔细一看都不是部队的正职，这正反映出，作为正职他的个人能力其实是有些欠缺的。

第10步兵师团其他官佐还包括：第25联队长金铁万（김철만）上校、第27联队长姜尚镐上校、第29联队长崔禹（최우）中校、联队参谋长林国珍（숲국진）中校、后方医院主任朴寅赫（박인혁）少校等人。其中30岁的金上校在17岁时就加入了东北抗联游击队，金委员长曾嫌弃他长得矮小不想接纳他入伙，金上校忙向他展示了自己粗壮的胳臂以证明自己完全可以胜任。

第10步兵师团中下级军官多为培训时间半个月的速成式军官，但由于人手不足，其中也不乏有日伪背景的人物，比如后方医院主任朴寅赫少校，是一名原日本驻朝警察的私生子；1950年9月30日在金泉被捕获的医疗中队药剂师裵承俊（배승준，27岁，咸镜南道永兴郡人）少尉，曾是旧日军的一名医疗兵；1950年9月27日在清州被捕获的第25联队大队长李日桢（이일정，26岁，咸镜南道北青郡人）少校，二战末期曾在旧日军服役。

2018年金铁万坐轮椅出席人民军建军70周年纪念活动

第10步兵师团下辖第25、27、29步兵联队，分别代号747、749、751部队，总兵力8000余人。此外师团还辖有炮兵联队、自行火炮大队、工程大队（707部队）等单位，拥有SU-76自行火炮16辆，及各型号卡车93辆，但没有装备坦克。该师团每个步兵联队下辖三个步兵大队及迫击炮中队、榴弹炮中队、反坦克炮中队、冲锋枪中队、医疗中队、运输中队、警卫中队、防空中队及重机枪中队各一。

据1950年9月24日在星州被捕获的第27联队1大队迫击炮中队文化副长张成谦（장성겸，24岁，黄海道凤山郡人）中尉招供，第10步兵师团的每个步兵大队共有官兵700人，包括三个160人的步兵中队，以及76人的重机枪中队、71人的迫击炮中队、17人的反坦克炮分队、16人的反坦克枪分队、12人的通讯分队、12人的医疗分队、10人的补给分队及9人的大队部指挥机关。

在武器装备上，每个步兵大队的迫击炮中队装备有9门苏制82毫米迫击炮、重机枪中队装备有18架重机枪、反坦克炮分队装备有2门苏制45毫米口径反坦克炮、反坦克枪分队装备有2支反坦克枪，每个步兵中队装备有130支步枪、12挺苏制DP轻机枪和12枚手榴弹，除所有军官均配备小手枪和手榴弹各一外，大队部还装备有2挺冲锋枪用于安全保卫。

据1950年10月1日在报恩被捕获的炮兵联队供应主任金在明（김재명，23岁，咸镜北道茂山郡人）上尉招供，第10步兵师团炮兵联队下辖九个中队，装备有苏制122毫米口径榴弹炮12门及苏制76毫米口径榴弹炮24门，不过由于火炮的反冲系统及瞄具装置很容易损坏，导致火炮使用效率比较低下。

牵引火炮的人民军卡车

1950年8月初，为完成在8月15日光复五周年之前占领釜山、切断美韩军退路的计划，人民军统帅部决定发起被称为八月攻势的第四次战役，于7月25日从肃川出发的第10步兵师团经过10多天的行军，终于于8月8日抵达一线并完成集结，并被编入人民军第1军团建制，该师团被赋予的任务是在倭馆至玄风一线强渡洛东江，配合第3步兵师团攻占韩国政府临时首都所在地大邱。

然而8月9-10日，人民军第3步兵师团在倭馆夜渡洛东江时，遭到美1骑师伏击并受到毁灭性打击，第1军团司令部不得不临时修改作战计划，命第10步兵师团连夜转移到大邱西南方向的玄风，从玄风和龙浦两个地点强渡洛东江，目的是切断大邱-釜山公路。不过由于情况紧急，该师团被迫在没有实施有效敌情侦察和搜集足够多的渡河器材的情况下进行强渡，其结局自然不会很好。

8月11日夜，位于左翼的第10步兵师团25联队开始从龙浦偷渡洛东江，由于次日凌晨当地大雾弥漫，使得该联队有400多名官兵成功上岸，并与驻扎在对岸的美骑7团发生白刃战，然而天晴后，在美军航空兵及炮兵火力的打击下，人民军上岸部队大部分牺牲，第25联队主力试图在白天强渡洛东江，结果再一次遭到美军炮火的单方面屠杀。

相比之下，右翼的第10步兵师团29联队却在玄风渡河成功，并在洛东江东岸的409高地成功建立起一个桥头堡，从这个地方可以逼近大邱市区西南侧，还能威胁到美第8集团军的后方补给线和美第24师的右翼，因此美第8集团军司令沃克将军对于该师团接下来的动向极为关注。然而在接下来的两天里，第29联队却在登陆点按兵不动，估计是因为该联队不清楚对面美军的虚实，想等师团主力渡河和一起行动。

美骑7团2营向洛东江对岸第10师团阵地开火

8月14日夜，第10步兵师团调集第25、27联队主力，再次从龙浦地区强渡洛东江，到25日晨，第25联队主力已完成上岸，并与当面美骑7团2营展开白刃战。然而天亮后，正准备使用渡河器材向东岸运送重武器的第10师团主力再次被美军发现，在美军第5航空队及第77野战炮兵营的联合火力覆盖下，师团主力遭到大量杀伤。

一直在东岸鏖战的第10步兵师团25联队主力由于得不到后续兵力和补给的支援，被迫向西岸实施总退却，结果在渡河西撤时再次遭到美骑1师轻重火力的扫射，很多官兵葬身洛东江。据事后统计，第25联队在东岸一共留下了417具官兵遗体，再加上死在洛东江里的，该联队可以说是遭到毁灭性打击，相比之下，美骑7团2营在东岸作战中只伤亡10余人。

由于对龙浦偷渡战的失利负有主要责任，第10步兵师团长金大洪随后被解除职务，不过考虑到他是追随自己多年的老战士，金委员长也没有怎么为难他，而是任命其为新成立的步兵第32旅团的司令。第10步兵师团补充了2000余名来自后方的新兵，并由原第4步兵师团参谋长李芳南（리방남）少将担任师团长，此人据称曾是一名朝鲜义勇军战士。

虽说在八月攻势中遭到了严重损失，但意识到敌我实力差距仍在不断拉大的人民军统帅部还是决定在九月初发起被称为九月攻势的第五次战役，8月31日和9月2日，人民军第1、2军团相继发起进攻，马山、昌宁、大邱北、永川、灵山、庆州等方向均发生激战，然而让美军意外的是，虽然当面守军防线薄弱，一直集结在玄风登陆场的第10步兵师团29联队却始终未有所动作，估计是考虑到师团主力之前损失严重，使该联队不敢轻易深入美军防线。

大邱战役第10师团位置

在九月攻势之初，在人民军各师团的猛攻下，美韩军釜山防御圈全线震动，虽说拥有兵力数量上的优势，但美国人也感到兵力的调动已经接近极限，美第8集团军司令部里不少将领主张继续后撤收缩防线。然而就是在这一攻势的最高潮时刻，第10步兵师团29联队依旧牢牢钉在玄风409高地登陆场按兵不动，这倒是为这一方向的美韩军减轻了不少压力，得以把兵力宣布用于大邱北方向的激战。

美国人一开始也对第10步兵师团的表现疑惑不已，但之后便逐渐想通了，美军战史后来提到这件事时打趣道：“409高地是个很舒服的阵地，可能是无能的师长不愿行动吧！”据后来缴获的人民军文件显示，第1军团司令部给该师团的任务是“在第2军团占领大邱前确保409高地的安全”，这大概就是造成金大洪始终缩在原地不愿参战的原因，他害怕一旦第29联队进攻失败，就会丢掉409高地登陆场，为了不犯错就干脆什么也不做。

因为第10步兵师团的观望表现，美韩军便派新抵达的英27旅与其对峙，双方就这样一直对峙了十多天，即使是在9月15日仁川登陆发起、美韩军在釜山防御圈各点陆续发起反攻后，第10步兵师团依旧不动如山，只是接受了来自后方的1000余名补充兵。于是9月21日，美军又放心大胆地把英27旅调往大邱北参加追击作战，而把已经精疲力尽的美骑7团2营调到这一地段休整，这在激烈的洛东江攻防战中不得不说是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奇迹。

直到9月24日，其他人民军师团已全面败退后，收到第1军团司令部撤退命令的第10步兵师团才向星州撤退。而且有意思的是，尽管形势已经极度恶化，师团长不是采取果敢的行动向北撤退，而是又一次机械地执行书面命令，命令各部在星州集结，结果遭到先机抢占星州的英27旅和追击的美19团的夹击，损失惨重。据1950年9月28日在高灵被捕获的第25联队2大队5中队长崔益洙（최익수，26岁，平安南道大同郡人）中尉招供，此时该师团的三个步兵联队各只剩470、1500和700余人。

英27旅追击人民军

第10步兵师团余部退入金泉，在金泉与第9师团余部一起，对追击的美韩军进行了一场最后的阻击战，随后师团司令部下令各部自行向大田分散突围，然而由于大田在9月25日就被美军占领，在大田再集结的任务显然也无法完成了，该师团各联队余部只能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向北。10月4日，第25联队1大队的100余名官兵在金村以西8公里处的一处小山包上集结起来，与韩军打了一场夜战，随后遁入小白山脉并沿山间小道向北转移。

还有少数第10步兵师团的官兵则选择留在原地开展游击战争，比如曾任师团直属侦查中队长的李春根（리춘근，29岁，平壤西城区人）大尉，与其他不同师团的500余名人民军官兵被编入尚庆北道游击队，游击队领导人是道委书记朴宗根及老游击队员姜铁山。由于不愿处决向美韩军投降的人民军官兵，在阅读了美韩军飞机洒下的传单后，李春根最终于1950年12月18日离开队伍向金泉的韩国派出所缴械投降。

据1950年11月14日在全谷里被捕获的第29联队财务科科员金斗善（김두선，23岁，平安南道宁远郡人）下士招供，经过跋山涉水的艰苦转战，到11月13日，第10步兵师团有1300余名官兵最终成功突围至京畿道全谷里一带，并与在铁原山区的第2军团参谋部建立了无线电联系。此时全师团手中仍持有步枪1040支、冲锋枪26支、轻机枪13挺，每名官兵有子弹100发及手榴弹2枚。

在铁三角地区打游击期间，在洛东江前线消极避战的师团长李芳南被解职，原第2师团参谋长全文燮被派来担任第10步兵师团的师团长。全文燮（전문섭），1919年11月14日出生于咸镜北道茂山郡，1937年加入东北抗日联军第2军少年游击队。1940年，全文燮追随金委员长退入苏联，担任苏联红军远东第88旅班长，后与女战友柳贞淑（류정숙）完婚。

人民军建军75周年阅兵式上第10师团长全文燮画像

1945年8月15日二战胜利后，全文燮跟随金委员长返回朝鲜，参与了人民军初期的创建工作，并于1949年2月7日被授予三级国旗勋章。在战争之初的春川战役中，全文燮曾向第2师团长李青松提出正确意见，但未被采纳，导致该师团因战术失当而被金钟五上校指挥的韩第6师团重创。由于金委员长意识到全文燮具有超过普通抗联战士的军事才能，所以这次任命颇有点改造之前表现不佳的第10步兵师团的味道。

此时中国人民志愿军已入朝作战，并对美韩军发起了第一次战役，人民军第2军团指示第10步兵师团，目前应留在朝鲜半岛中部山区，积极开展敌后游击战争，配合正面战场作战。在这一指示下，第10步兵师团长全文燮遂将司令部设在全谷里，进行就地整顿并收编路过的散兵游勇，很快恢复到5000余人规模，曾为第10铁道警备旅团9大队4中队战士的李奉营（이봉영，20岁，汉城市东大门人）、曾为第33步兵旅团4大队侦察中队战士的曹良善（조양선，21岁，全罗南道务安郡人）、曾为第105坦克师团206联队1大队1中队战士的金基烨（김기엽，18岁，江原道元山市人）等，都是在这一时期加入第10步兵师团的。

11月17日，第29联队离开第10步兵师团主力，奉命单独前往加平地区，在驱逐了当地的韩军后，他们便在这一带挖掘工事固守，直到一个月后才与第27联队进行了轮换，此时师团主力已经前进至华川一带。据1950年12月23日在华川被捕获的第29联队3大队7中队2小队战士李钟太（이종태，18岁，江原道涟川郡人）透露，在敌后游击期间，每名官兵身上只有三天的口粮和150发子弹，但补给和弹药严重短缺，很多官兵因严寒而冻伤。

1951年1月7日夜第三次战役末期，人民军第2军团2、9、31师团经过激战，突破了韩第3军团及美第2师在战线中部原州一带的防线，趁着双方就地构筑防御工事的机会，第10步兵师团分成多个几百人一股的战斗群，在皑皑白雪的掩护下轻松渗透进美韩军防线，并解放了2018年冬奥会的举办地平昌。全文燮随后以平昌为临时指挥部，命令手下各联队继续南下，目标是美韩军后方的重要交通枢纽安东。

第10步兵师团渗透路线

人民军统帅部之所以将这次重要而危险的渗透任务交给第10步兵师团，估计就是希望其能洗刷掉之前在洛东江按兵不动的耻辱，这次作战被冠以一个别出心裁的名称“步行的空降军”，此时该师团实力为官兵4000余人，携带迫击炮10门、反坦克炮5门及各种口径火炮61门。不过由于炮弹数量不足，加上沿途又冻又饿，虽然安东只有韩军四个野战警察大队防守，但第10步兵师团最终还是没能完成占领安东的任务。

听说后方渗透进了人民军师团级部队，为了防止韩第3军团和美第10军的后勤补给被切断，美韩军迅速将其唯一的战略预备队——刚刚从长津湖地狱逃脱、正在马山地区一带整补的美陆战1师——和刚刚重组完毕的韩第5、9师团、海军陆战队，以及新抵达的比利时营、加拿大营，一共6万大军，调来围剿第10步兵师团，原用于围剿游击队的6千名韩国野战警察也参加了这次围剿。

面对美韩军大军的围剿，全文燮根据其在抗战中打游击的经验，下令手下各部化整为零，遁入深山，与美韩军玩起了苍蝇逗老虎的游戏，由于始终捕捉不到第10步兵师团主力，搞得追击的美韩军官兵抱怨不已。为了消灭第10步兵师团，美韩军甚至全天候出动侦察机巡逻，一发现游击队的踪迹就出动轰炸机投掷凝固汽油弹狂轰滥炸，把人民军活动的太白山脉村落地带炸成一片废墟。

1951年1月下旬，美韩军开始发起被称为第四次战役的反攻作战，中朝联军被迫转入防御。这样，活动在敌人后方的第10 步兵师团显然已没有再坚持下去的必要，何况该师团由于缺衣少粮，也快坚持不住了，2月23日，人民军统帅部发电给全文燮命其迅速北撤。为了堵截住第10步兵师团，正在二线整补的韩2师团被调来阻击。

第10师团被俘官兵一部

2月28日，韩第2师团31联队在尚庆北道英阳郡以西10公里的长嘎岭与北撤途中的第10步兵师团主力遭遇，由于韩军以逸待劳又弹药充足，所以最终人民军在丢下了1500余名俘虏（大部分是新入伍的战士和负伤掉队人员）后才成功突围，韩军方面，第31联队长朴鲁珪上校、3大队长李五烈中校也都在战斗中阵亡，这正说明全文燮的突围意志还是非常强烈的。

虽说跟随全文燮南下的第10步兵师团4000官兵最终只有1000余人返回己方战线，但人民军战史对这次不算成功的渗透作战评价还是非常高的，称他们是：“取得了巨大战果……扰乱了敌人后方。”考虑到第四次战役期间有6.5万名美韩军为围剿第10步兵师团而不得不留在后方，这一评价还算是比较中肯的。返回己方战线后，该师团转入第4军团建制，并被调到西海岸的平安北道铁山地区，一边休整一边修筑抗登陆海防工事。

最后介绍下几位第10步兵师团相关人物结局：

首任师团长金大洪少将战后先后担任江界军事学院校长、平壤军事大学校长、空军总司令，最终于1990年去世，终年73岁；

第二任师团长李芳南少将战后资料很少，只知道他在1958年人民军建军10周年之际获得了一级国旗奖章；

第三任师团长全文燮少将，战后先后担任社会保障部副部长、军事委员会委员，1969年11月被授予共和国英雄称号，最终于2018年去世，终年80岁；

第25联队长金铁万上校战后先后担任第37师团长、第2军团长、副参谋总长、军事动员局局长、国防委员会委员，官至上将军衔，1968年9月被授予共和国英雄称号，最终于2018年去世，终年98岁。